上市公司怒怼基金经理：投资者关系这门功课并不简单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近日，投资圈突然爆发一场纷争，创业板上市公司乐歌股份（主营人体工学产品）董事长项乐宏在微博怒怼平安资管（平安旗下资产投资管理公司）基金经理，直言“乐歌不欢迎平安资管的基金经理来公司投资”。
根据公开信息，事情经过大致为：乐歌在8月29日中午接收到平安资管方希望尽快举办线上交流会的需求，经过准备，当日下午2:45分交流会召开，乐歌董事长及董秘进行了约一小时的介绍后，平安资管方就公司业绩增长情况提出了两个问题。项乐宏认为对方未对乐歌进行深入调研，且问题逻辑混乱，最终双方不欢而散。
让年近五十的项乐宏如此激动的原因在于，他认为平安资管方年轻的基金经理们过于傲慢，如在交流会上乐歌方全程开启摄像头的情况下，平安资产方始终未打开摄像头。
双方在此次事件中各执一词。在乐歌发布第一封公开信之后，平安资管投资经理张良在朋友圈回应，强调团队在28日做过现场调研，表示“作为专业投资人，对任何一家公司的研究尽调我们都要做到专业审慎，该问的问题下次一定还会问的”。
这一事件在几日内迅速发酵，火药味越来越浓，大量投资界、企业界人士都加入讨论，有人力挺乐歌，指责买方机构盛气凌人，也有人猜测这或许是项乐宏自导自演的戏码，为减持而炒作。
无论真相究竟如何，从结果上来看，乐歌与平安资产的这场口水仗已经造成了乐歌的股价波动。本周一，乐歌股价高开低走，早盘最高涨逾7%，开盘后直线下挫，一度跌超6%。截至收盘，乐歌股份每股报89.65元，下跌0.98%。
乐歌与平安资产，分别代表企业与投资者两方，长久以来，双方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关系之中——只有在能为彼此提供利益时，他们才会是亲密盟友，也只有在双方合拍的情况下，才能实现互利互惠。这一直白的利益关系纽带，虽然残酷，但也并非没有规律可循，对企业方来说，投资者关系管理是一门必修的功课。
乐歌与平安资管事件中，无论孰对孰错，都已经打破了与投资者关系的平衡，进而造成了企业市值管理的失控。对更多的企业来说，从这一事件出发，总结出更为合理，且能让双方获益的投资者关系管理方法论，是比“看热闹”更为重要的事。
上市公司与投资者的桥梁
当下正处于财报季期间，上市公司们在近一月时间里密集发布二季度、半年业绩报告。在大众感知层，财报季通常是企业公关与媒体颇为忙碌的时间段，但水面之下，还有一个举足轻重的神秘角色。
业绩发布前后，上市公司通常会密集进行多场路演，回答投资人提问。这些工作并不触达公众，但与二级市场联系密切，并直接影响投资人对企业的理解。投资人如果看好一家企业并大量买入股票，在市场买入多于卖出的情况下，就会使公司股价与市值水涨船高。也就是说，投资人的态度直接影响着企业市场价值。
因此，投资者关系管理对上市公司而言不可或缺。对美股与港股上市企业而言，投资者关系管理由IR（Investor Relations ）团队负责，在A股，该团队被称为董秘办，其主要负责人被称为董秘（董事会秘书）。
如在乐歌事件中，公司在事件回顾中提到，中泰证券在转告平安资管希望公司举办线上发布会的需求时，是直接与乐歌董秘办和联席总裁李响联系，随后也是由IT和两名董秘办人员合作进行视频会议准备。会议上，首先是由乐歌董秘朱伟对公司半年报进行解读，整个事件中董秘办都有深度参与。
IR及董秘们的核心职能是建立企业与投资者之间的联系，维护投资者关系，正确管理投资者预期。多位IR从业者对「资本侦探」表示，IR就是企业与投资者之间沟通的桥梁，类似于金融行业的销售岗——通俗来讲，就是向投资人展示、推销自己的公司。
具体操作层面，投资者关系管理的工作分为两大部分，一是进行合规的信息披露，二是通过线上下多种方式触达投资者，通过反复沟通修正投资者对公司的认知。
关于信息披露，A股、港股、美股的相关机构对此都有严格要求，上市企业必须定期披露自己的业绩公告，以及可能会影响股价的相关信息，比如董事变动、关联交易、股权激励、增发新股等。
需要指出的是，所谓信息披露并不是简单地将公司财务、业务部门提供的数字绘制成表，做好信息披露，对公司的相关能力有着极高要求。
首先是合规问题。不同的交易所对信息披露的格式、内容都有着不同的规定，需要公司主动进行相关研究，以符合上市地交易所规则的方式进行披露。在A股市场，今年3月1日开始正式实施的新证券法，将信息披露设专章规定，使得违法违规成本大幅上升，也对公司及信息披露义务人提出更高更严格的标准。
在满足监管规则之外，为了进一步展示公司优势，与投资者真诚沟通，公司还需考虑自愿进行额外的信息披露。公司必须对自愿信息披露的质量与尺度有良好把控，对该信息披露后可能带来的后果有所考量。这要求信息披露义务人对公司业务及投资者喜好都有着深入了解。
除了信息披露之外，董秘及IR们工作中贯穿始终的是与投资者的沟通，常见形式有投资者关系网站，以及路演、反路演。此外，面向不同的市场与投资者，公司触达投资者的手段也有不同。
如A股市场有一个独有的互动易平台，A股投资者会在互动易平台上向企业提问，其中散户居多，问题五花八门，涵盖范围很广。A股董秘办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挑选互动易平台上的问题进行回答。
此外，基于地理位置的便利性，A股上市企业还可邀请投资者到公司调研，包括参观工厂、办公大楼等。如在今年3月，格力地产首次举办投资者开放日活动，邀请投资者进入总公司，参观公司格力海岸、港珠澳大桥珠海口岸等项目。
通过实地考察，投资者能加深对公司的认知，以正确判断公司价值。董秘与IR们在与投资者的深度沟通中，也能更好地修正投资者预期。因为无论投资者预期过高或是过低，都会引起股价的波动——即便公司实际业绩超出投行预期，依然会有在投行面前留下不靠谱印象的风险。
因此，投资者关系管理实际上就是要建立投资者对公司的信任关系。只有在稳定、和谐的关系下，企业才能最大程度地排除其他因素干扰，让市值回归企业真实价值。
投资者关系维护方法论
对投资者关系的管理实质上是对企业市值的管理。企业通过与投资者的深入沟通，将公司的业务、财务状况透明化，消除公司与投资者之间的认知偏差，从而让企业的价值真实地反映在市值上。
这是上市企业的必修功课，也是一个系统性工程。对企业来讲，做好投资者关系维护需要的不只是人情练达，更要结合资本环境、规则与公司实际情况，采用不同方案。
科创板上市公司华熙生物CFO栾依峥曾在「资本侦探」线下沙龙中分享道，在公司估值较高的情况下，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明确公司的内在价值到底是多少。
在市场极度热情、股价被推向高点时，公司反而应该格外谨慎。这时董秘、IR或企业高管无意中的一句话，都有可能被市场放大，进而影响公司的股价表现及在投资者心中的增长空间。在这一情况下，花费大量精力去做市值管理，可能反而是一种负担。
另一种情况是，二级市场对企业的认知低于企业实际价值，被低估的挫败感将会直接影响公司的发展计划及员工士气。这时，企业要让市场了解到其真实价值，与外界的沟通就尤为重要。
现实情况中，大多数股价表现不突出的上市企业，很难得到投资者关注，加之投资者关系维护上有所欠缺，最终进入股票流动性较低、股价难以抬升的循环之中。
这也是让乐歌董事长对基金经理们大为不满的原因之一。项乐宏在公开信中提到，乐歌2017年12月以16.06元发行，一度涨到30元，但两个多月后跌到最低18元，于是他说服其夫人增持乐歌股票，两年多时间里耗资近八千万，但期间很少有基金经理来到乐歌。
一直到今年四月份，乐歌的股价都低迷不振。四月末开始，乐歌股价拉升，近日已达到90元左右，与年初相比股价涨幅接近三倍。股价大涨之后，乐歌终于走进主流投资人的视野。
项乐宏对这一现象颇有微词，他在信中质问，投资者为什么不对公司进行深入的调研？为什么置实控人长时间、多次、大金额的增持于无视？为什么一定要等股价涨起来之后蜂拥而至？
由于长期被忽视，公司积攒起的困惑与愤懑可以理解，但投资者们的态度也无可厚非。基金经理实际上也只是资金的管理者，需要为出资人负责，自然会更倾向于选择安全、能快速获取收益的标的。
双方的矛盾确实存在，但问题也并非无解，关键仍在于通过沟通，建立起投资者对企业的认知。在投资者能够基于真实、具体的经营状况，而非股价走势来对企业价值做判断时，才能建立起对企业的长期信任，双方才能形成稳固的伙伴关系。
因此，对大多数被忽视、被低估的企业来讲，积极主动地进行投资者关系管理或许是一条良计——毕竟市场上的企业如过江之鲫，想要让投资者注意到你，也需要企业主动出击。
一个正面案例是，A股光电科技公司利亚德董秘李楠楠在近期接受新浪财经采访时提到，利亚德近两年由于业绩增速放缓，市值不断回落，投资者关注度减少。但得益于公司过去八年里与投资者建立的良好关系，投资者对待近两年业绩回落带来的市值下滑，不是指责和抱怨，而是鼓励和安慰，2020年公司新技术新产品落地后，她感受到的是投资者对利亚德走出低谷的祝福和认可。
可以看出，在低谷时保持与投资者的积极沟通，在追涨时保持冷静与克制，这是企业把握投资者管理节奏的两个基本原则。
此外，中概股二次上市、两地上市浪潮的兴起，对企业的投资者关系管理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是否有能力能经营好几个市场的投资者关系，也是企业考虑是否多地上市的影响因素之一。
面向不同的市场，投资人风格、沟通习惯与语言、信息披露要求等都有不同，公司要同时处理多个市场的投资者关系，意味着成倍的工作量，与对全球资本市场更深入、透彻的研究。
企业与投资者的关系，是直接在“金钱”之上建立的关系，虽然赤裸，但并不一定无情。无论是投资者还是企业，更希望看到的都是双赢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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