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火的“虚拟恋人”正沦为新型灰产
“只需花费数十元,就能私人订制男/女朋友,体验一次浪漫恋爱。”
看似天方夜谭般的事情,正在现实中发生着。以主打新型网络情感形式走红的“虚拟恋人”,如同久旱逢甘霖,出道即爆火。
所谓“虚拟男/女友”,指的是在付费前提下,由真人双方通过各类社交平台,以文字、图片、语音、视频等建立临时情感关系,磁性动人的声音,撩拨心弦的情话,让压抑已久的荷尔蒙迅速达到精神高潮。
消费者不仅可根据喜好选择“恋人”类型,还提供叫醒、哄睡、游戏陪练等个性化附加项目,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但当情感变成可供交易的商品,“虚拟恋人”上一秒刚挂掉电话,下一秒就能对他人嘘寒问暖。
而利益驱动下,服务中大打擦边球的现象屡禁不止,涉黄较为普遍,甚至成了诈骗分子的温床。
“虚拟”二字的含义,表明关系是假的,但其中的“人”,却又保留了真实的感觉,恋爱幻觉背后,更像一场海市蜃楼的乌托邦。
饮爱情之鸩,止孤独之渴,认真就输了。
01
聊天哄睡陪打游戏
花万元包月者众多
人总是矛盾综合体,要享受自由人生,又渴望拥有爱情。
早在2018年,我国单身人口已达2.49亿,相当于英国、法国和德国人口的总和,且数据连年升高,根据预测,未来单身人口将突破4亿大关。
珍爱网对单身青年进一步调查发现,一直母胎solo的占据13%左右,将近90%的年轻人渴望脱单。
男多女少的现实尴尬,以及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双重催化剂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失去了时间和心情,而完整的恋爱,必然要耗费大量精力。
与疲于奔命相伴而生的,是与日俱增的孤单感。据《金融时报》调查,80%的人都会有孤独的感觉,难以言说的心事,无法倾诉的惆怅,让“虚拟恋人”的叫座变得理所当然。
“虚拟恋人”的概念并非新事物,其最早起源于日本。从2014年开始,“虚拟恋人”作为网络新兴职业,在国内流行起来。
淘宝指数显示,虚拟恋人曾创下一天被搜索24688次的高频数,巅峰时期,共有4474家店铺售卖这项服务。
与此同时,“陪我”、“喃喃”等首批以陌生人付费情感社交为主营业务的APP迅速上线,“爱情”变得更加随手可得。
今年5月,一位B站上的视频博主“GMH十三”,为了满足粉丝的要求,体验了虚拟男友服务,一夜间播放量突破100万+,喜提热搜的同时,掀起一场全民飓风。
进化至今,“虚拟恋人”的品种已相当丰富,细化程度与购买实体商品有过之而无不及:“女友”有傲娇、萝莉、御姐、邻家、可爱等类型,“男友”则有高冷、暖男、逗比、正太、霸气等类型。
服务业务涵盖虚拟恋人、游戏陪玩、哄睡叫醒、情感咨询、表白帮追等,还可代发短信,代打电话、代写论文,并提供小青蛙、小火车之类的搞笑表演。
只要顾客肯出钱,一些店铺还会专门招募和明星声音类似的“明星音”,或由“虚拟恋人”来扮演动漫人物的性格,全方位满足幻想。
不用线下见面,没有身份负担,既能保持距离,又能有专注的交流,正中年轻男女的私密情感需求。
并且,虚拟恋人的主导权牢牢掌握在消费者手中,这种绝对满足自己需求的高精准度付费陪伴模式,足以让人疯狂。
有位知乎网友,从18年开始,点了一百多个虚拟恋人:“他会包容你的一切,不会问你飞的高不高,只会问你飞那么高冷不冷,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把你哄开心,有人倾听,在乎你的感觉确实很美好。”
“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就很放得开。”因为害怕和身边的男孩交流,内向的小君(化名)尝试了虚拟恋人服务:“真的就像拥有了一个男朋友,每天充满期待。”
得到寄托后,小君花10000元买下了更具性价比的包月套餐。随意点开一些排名靠前的店铺,翻翻评论就能发现,像小君这样一掷万元者并不在少数,销量最高的网店一个月内能售出2万多次服务。
窥得商机的华子(化名)就从体验者变成了服务者,他坦言店铺情况比预想中好得多:“营业一个月以来,每天稳定接单30笔左右。”
华子透露,店员的工资按照接单金额的50%分成,兼职学生居多,也有工作多年的白领:“每天都有人来应聘,但通过率并不高,店要做大就必须提高标准,包括在线时间、声音、类型、年龄等,我都会亲自上阵考核。”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这些社交替代者将人们从自我孤独中解救出来之时,却也引导着他们跌入另一种深渊。
和女友分手后,阿蒋(化名)通过网络购买了“虚拟恋人”服务,没想到假戏成真,阿蒋爱上了手机那头的“恋人”,表白后向对方提出线下见面发展的要求,却遭到了冰冷拒绝,昔日无微不至的恋人,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原本是想走出阴影,没想到却陷入了更大的阴影。”阿蒋自嘲,“虚拟恋爱是在金钱关系中建立起来的,而真正的爱情却是去利益化的,千万别过度投入。”
以野蛮之速生长着的“虚拟恋人”,含情脉脉的面纱下,亦藏着另一副阴暗面。
02
失控的“虚拟恋人”
灰色地带大量滋生
白热化的竞争状态下,尽管“虚拟恋人”已衍生出不少升级服务,但价格仍没有太多起伏。
利益让人甘于铤而走险,于是有人开始突破底线,大肆售卖“软色情”,将整个行业的水搅浑。
除了正常的陪聊服务,虚拟恋人中还有一种“污单”,包括且不限于文爱、磕炮、裸聊、同城见面等。
因为收费翻倍,这类单子大多要求接单人提前进入“爆照+试音”群,待顾客挑选满意后,关系才算成立,要求中“听话”、“黑色丝袜”、“JK萝莉”等等敏感词汇屡见不鲜。
曾有南都网记者卧底进入一个2000人的虚拟陪伴QQ群,发现75%的成员都是00后,最小的才12岁。
细思极恐的是,群里的未成年少女们驾轻就熟地发送着推销名片,照片中不乏性感部位的特写,唯恐在抢单时落了下风,秒接率极高。
不但如此,女孩们还会争相晒“工资”,为月入过万而沾沾自喜,为能赶上潮流而洋洋自得,三观已经扭曲。
深挖下去,虚拟恋人行业甚至还有所谓的“中介”。缴纳入会费后(一般为30~50元),介绍人会将意向应聘者拉入“新人培训”的群聊,培训内容除了接单流程、升职、奖励惩罚等,还有一项颇有深意的“代理制度”。
所谓代理,即成员可以通过“外宣”(拉新人)来获得另外的抽成收入。每成功外宣一个人,给群主上缴8.88元会费后,剩下的21元差价,全部归于外宣人,这种滚雪球的招纳方式,在增加动力的同时,使得新人源源不断涌入。
因多次被举报“涉黄”、“危害未成年人健康”等问题,淘宝进行了全面整顿,要求相关店铺出具“100%绿色聊天”承诺书;腾讯也在不断加强对QQ、微信群聊里的“色情内容”的打击力度。
但由于这类服务多是在社交平台上发生的私人行为,网安部门很难监控,阳光不及的地方,罪恶仍在滋生。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阵地不断转移和扩大。闲鱼、拼多多、百度贴吧、知乎话题下方都能发现不少出售虚拟恋人服务的商家,留下“一对一表演视频秀”等暧昧文字和联系方式。
事实上,很少有人愿意为几百块就将自己暴露在屏幕上,交钱后不露面,直接将客人拉黑的做法比比皆是,因为交易内容并不光彩,大部分顾客都选择息事宁人,赔钱认栽。
而在某些推出“虚拟恋人”的交友软件上,近一半是穿着暴露的照片,通过浮想联翩的“限时”功能,每张可供看三秒钟,之后则会跳出付费提示,司马昭之心暴露无遗。
今年9月,上海警方披露了多起借着“虚拟恋人”的幌子,实则以“裸聊”实施诈骗勒索的恶性犯罪案件。
为将犯罪团队一网打尽,上海市公安局不惜成立专案组,抽调百余名资深警力进行抓捕行动,已登记受害人超过万人,遍布全国多省市,平均损失在三万元左右,最高达40余万元。
只要需求存在,买卖就不会停止,可以预见的是,“虚拟恋人”的灰色地带,并不会绝迹。
03
唯有套路最得人心
续单赚钱才是目标
实际上,虚拟恋人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平价”,为了享受身居“权利顶峰”的情感关系,顾客需要付出的费用比想象中更多。
当所谓的“男友”或“女友”加上你之后,对方会通过有的放矢的聊天技巧让你卸下心房,在潜移默化中迎合你的喜好,并制造出神秘、新鲜的快感和气氛,当你兴致渐浓时,往往已到服务时间,继续则要续单。
文语聊天的平均价格为90元/小时,包月套餐为6000元(每天四小时封顶,折后价);连麦为200元/小时,包月套餐为15000元(同样是每天四小时封顶,折后价),里面的利润操作空间很多。
说到底,所有善解人意的体贴,都是架构在等价交换的原则上的各种套路,其首位特征仍然是以“金钱”作为价值衡量。
毕竟这些服务提供者们身负KPI考核,只有续费越多,等级才会上升,不同等级对应不同收费(按从业水平分为金牌、镇店、男女神等),拿到手的工资也越多,谈钱伤感情,不谈钱就没感情。
通过这种付费手段获得的短暂慰藉,如同精神鸦片。何况,这些虚拟恋人的服务提供者,有部分还是尚处于懵懂阶段的学生,很难提供精神上的深层碰撞或心理上的疏导陪伴,更多不过是肤浅的闲言碎语,模板化的话术演练。
另一方面,从业者也并非没有困扰。做到爆单顶流的川佑(化名)就选择了离开,他曾创下同时服务30个虚拟女友的最高记录,对于他们来说,由于频繁与客人搭建恋爱关系,“推翻-重建”的程序不断上演,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能力,留下的后遗症反而会引起社交障碍。
但无论接受与否,“虚拟恋人”已然成为现代生活的重要部分,连AI机器人,也在抢食市场。
今年1月,人工智能小冰框架,以女性恋人身份,启动首批限量测试,999个名额在2小时内被申请一空,随后人数被追加到9999人;4个月后,小冰又继续以男性恋人身份,启动第二批测试,7天内创造出118万个专属虚拟男友。
在两次测试中,虚拟男友(女友)的生命长度被冻结在168小时,实验结束后,依然寂寞空虚冷。
当所有亲密都能被明码标价,当我们可以任意切换一段激情,看似带来更可控关系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哀。
因为我们终究无法欺骗内心,我们终究要回归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