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冻卵中介市场调查：花费动辄上十万，出现风险事故无保障

岁月无可回头，冻卵却能保留一线‘生’机。”“冻卵是女性唯一的后悔药。”……近年来，在一些女明星的“示范效应”和辅助生殖机构的广告宣传下，越来越多的单身女性选择冷冻卵子这一辅助生殖技术来保存自己的生育能力。

由于在国内单身女性冻卵仍困难重重，不少人选择赴海外冻卵，由此也衍生出大批中介机构。这些机构瞄准单身女性需求，收取不菲费用。法律人士指出，由于实施冻卵手术的医院都在境外，使选择这项服务的人难以核实信息的准确性，当发生中介违约、医院服务违约甚至侵权等情况时，维权难度加大。

冻卵=女性唯一的后悔药？

林珊一共去了美国两次，第一次冷冻胚胎，成型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第二次，她冷冻了13颗成熟的卵子。

在她看来，这既是对未来的希望，也是对未来的保障。如若遇到有缘人，她可以用冷冻的卵子与之创造新生命，而若没有，她亦可解冻胚胎，生一个混血宝宝。

38岁的林珊目前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她曾希望30岁之前结婚生子，然而工作繁忙使这一计划迟迟未能实现。随着身边越来越多的朋友拥有了自己的家庭与孩子，这对林珊产生了很大的触动，但她不希望为了生孩子而结婚。“如果不结婚就可以有小孩，那我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两年前，36岁的她被告知：在这个年龄如果还没有结婚，应该尽快体检做冻卵。检测结果显示她身体素质良好适合冻卵。由于国内没有针对未婚女性冻卵的机构，林珊只能自己搜集许多有关冻卵方面信息，也询问了做中介的朋友，去做冻卵这一决定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在冻卵前，林珊曾试探性的问过母亲，母亲连连反对。因此，家里人至今仍旧以为女儿只是去了美国出差、旅行。对林珊而言，冻卵之后的生活似乎放松了许多，现在的她计划在40岁前成为母亲，“我可以结婚，也可以交朋友，偶尔也可以熬个夜，然后跟朋友出去玩一下。”

相比起林珊，赵星璇显得更“未雨绸缪”。今年29岁的她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起冻卵这件事。

“我不希望今后的人生是没有小孩的，”赵星璇笑言，趁着年轻冻卵，对她而言是为自己购买一份“保险”，或者说是打一剂“降压针”。“我想要心无旁骛地去按照我的节奏与我的喜好来决定今后的感情，甚至结婚与否。”在她看来，决定冻卵减轻了她对未来卵子质量变化产生的难以受孕等问题的担忧，也保障了“不违心做选择”的权利。

在澳洲留学的几年，赵星璇在校园里经常看到推着婴儿车来上课的女性身影，在这里，单身妈妈是一种合理的存在。同样，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未婚冻卵绝非禁忌。考虑到地理因素以及对澳洲医院的信赖，赵星璇计划在明年内完成冻卵。

在单身女性为自己规划未来的同时，一些公司也为职场女性冻卵提供了物质支持。据报道，美国的脸书公司和苹果公司都已将冻卵当成女性员工福利。国内某旅游公司也在2018年也将冻卵当作送给女性高管的“大礼包”，给予资金补助和冻卵假期。

中介市场调查：花费动辄上十万

在国内医院，冻卵依然需要身份证、结婚证、生育证三证齐全，才可办理。对于更多单身女性来说，自己远赴语言不通的海外医院冻卵并不现实，一些中介机构由此应运而生。

据了解，目前，美国、日本、俄罗斯、泰国等国家均可提供单身女性跨国冻卵服务。“如果现在去泰国做冻卵，可以办医疗签，之后隔离和试管可以同时在医院进行，等于省了14天的隔离期！”据一家中介机构的冻卵咨询顾问琳达介绍，费用、技术与后期生产，是选择冻卵国家所要考虑的三大因素。一般而言，如考虑技术因素与后期生产因素，美国是最佳选择；若考虑距离、价格问题，泰国往往成为单身女性冻卵的首选之地。中介提供的价格表根据咨询顾问提供的价格表单，美国的冻卵费用为1.8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2.71万元)，俄罗斯冻卵需9.8万元，日本需要6-9万元，泰国则约4-5万元。这些费用仅为医疗费，后续的保管费仍需自理。据了解，一年的保管费约为3000元至5000元不等。

以一家提供赴美、泰冻卵帮助的中介机构为例，据其顾问Amy表示，在吃住行费用上，客户在美国可以住机构所提供的别墅，每天需要支付两百多的美金，这一费用包含一日三餐、医院接送等服务。而去泰国，吃住行套餐一共需要5.8万元。“当然，您也可以选择自己安排食宿、行程。”Amy说。这也就意味着，算上后期的保管费等，如果以十年时间来计算，即便在“性价比高”的泰国，一次花费也需要近十万元。

据中介介绍，如果计划冻卵，需要先在国内自行体检，查验卵子的数量和激素指标。若各方面指标不理想，不建议马上冻卵。在获得体检报告后，中介会为客户联系专家远程坐诊。“通常泰国和美国的专家都可以远程。但是如果您选择日本，则需要面诊。”

伴随市场需求的提升，琳达所在中介机构每年国内赴美国、日本及泰国做冻卵及试管的客人预计都在5000人以上，其中冻卵客人约占10%。另一家机构的咨询顾问Amy也称，“在业务上一年三五百个客户总是有的。而且，今年已经是第十一年了。”

对于活跃在市场上的冻卵中介，法律从业者、知名法律微博@谈典看法博主郭小明认为，这些中介为有需求的女性提供居间服务，并以此获取一定的费用，并没有违反中国法律法规的强制性规定，是一种正常的市场需求及行为，但(消费者找中介)也存在一些风险。“由于这些医院不在国内，信息不对称，使选择这项服务的人难以核实信息的准确性，当发生中介违约、医院服务违约甚至侵权等情况时，维权难度加大。”郭小明称。

据媒体报道，2018年旧金山太平洋生育诊所等机构相继出现了诊所内用于冷冻卵子和冷冻胚胎的液态氮不足的问题，导致储存柜温度升高，并对冷冻储存的卵子和胚胎组织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中新经纬记者咨询前述中介是否存在风险保障时，中介称，“类似风险一般不会遇到，如果遇到了没有保障，因为医院会签订免责协议，遇到了就没办法了。”

在采访过程中，还有部分中介向记者透露，目前国内一些三甲医院也可以为单身女性实施冻卵手术，费用约8万多元，但其并未透露具体医院名称。“这个是走科研渠道的，单身和已婚都可以做，但每月仅有5个名额。”

瞄准这一市场的还有一些旅游网站。2017年4月13日，“美国冻卵游”产品首次在某旅游网站APP和网站上线，该产品分为温泉疗养款和闺蜜同行款两款，行程都是7天，售价则均高达218888元。

专家：国内开放未婚冻卵道阻且长

去年12月，全国首例单身女性争取冻卵案在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单身女性生育权平等引起了广大关注。据当事人徐枣枣(化名)说，2018年11月14日，她去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生殖科咨询冻卵事宜，并通过相关检查确认身体正常、卵子健康，但她提出的冻卵需求却遭到了拒绝，原因是无法提供结婚证。医生当时表示，医院无法为单身女性提供冻卵服务。为此，徐枣枣将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告上法庭。她在起诉书中表示，原告作为年满30岁的成年女性，有把自己现阶段最适合生育时期的卵子取出并冷冻保存的意愿。

上海法浦律师事务所律师何轶智在接受中新经纬客户端采访时表示，根据我国现有的法规，实施体外受精与胚胎移植及其衍生技术的机构，必须遵守我国人口和计划生育法规和条例的规定，只允许为符合条件的夫妇实施相关辅助生育技术，因而单身女性仍无法在国内找到一家肯为其实施冻卵技术的正规机构。

根据2003年修订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禁止给不符合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法规和条例规定的夫妇和单身妇女实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但目前中国并未禁止女性赴海外冻卵。

何轶智指出，未婚女性出国冻卵从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我国女性独立、自主的意识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但也不排除其中有一部分盲目追求新事物的群体。尽管开放冻卵，在一定程度上的确会帮助部分有实际生育需求的单身女性，但也容易滋生一些违法犯罪行为，比如买卖卵子、非法代孕等，这些违法犯罪一旦形成规模，反而会对女性的生育权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此外，根据我国现有的法律法规来看，“生育权”主要是针对已婚夫妇而言的，对于未婚人群生育权的保护还处于空白阶段。

“总而言之，就我国目前的政策法规而言，开放单身女性冻卵道阻且长，可能首要需要解决的是单身怀孕女性办理准生证难的问题。”何轶智补充道。

对此，郭小明也认为在当前的情况下，开放冻卵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但今后有关法律应当充分考虑尊重女性的生育权，允许未婚冻卵，同时明确冻卵技术规范，明确医疗机构实施冻卵技术过程中的审核、监督、责任承担等流程机制，严厉制裁利用冻卵技术从事违法犯罪活动的行为。不仅如此，还需要进一步明确实施未婚冻卵技术后父母、子女以及其他近亲属在法律上的权利义务关系等。

携程联合创始人、执行董事局主席梁建章此前也发文称，几乎所有的女性，虽然不愿意将就结婚，但都渴望当母亲。支持单身女性应该享有冻卵权利，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提倡或鼓励单身女性都去冻卵，毕竟冻卵也是一种手术并需要一定的经济投入。另外，个别女性可能有一种误解，认为反正有冻卵这个后悔药，所以不急于生育，从而一再推迟生育时间。其认为，如果有条件的女性最好还是尽量在35岁以前自然怀孕和生育。对于那些没有条件的，也应该尊重她们通过冻卵等其他辅助生育技术增加生育机会的权利。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林珊、赵星璇、Amy、琳达为化名。原题为《跨境冻卵中介市场调查：花费动辄上十万 出现风险事故无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