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奥是什么意思（答案在这里 ）

脂砚斋在《石头记》第13回批语“深得《金瓶》壶奥”，一直深得评论者看重，引申阐发的文章连篇累牍。可是好长时间，人们都是望文生义，没有细究这“壶奥”一词到底怎么讲。我曾经请教过专家朋友，他也不知道这词儿的来历，支吾道：大概就是壶中奥秘的意思吧，还开玩笑说，这“壶”可能是指“夜壶”！

直到后来才有人发现，原来这“壶奥”乃是“壸奥”的笔误。“壶”（hu）的繁体字是“壺”， “壸”(kun)的繁体字是“壼”，多一横。确实，遍查史书典籍，也只有“壸奥”一说，没见过什么“壶奥”。比如《汉书•叙传上》就有“皆及时君之门闈，究先圣之壸奥”。颜师古解释说，“壸”指宫巷，“奥”谓室隅。“壸奥”是用来比喻事理的奥秘精微的。我们这才明白，原来是脂砚斋少写了一横、当然也可能是“转帖”的搞错了。不过，这错误并没有影响人们对文意的理解，反正都是奥秘精微的意思吧。包括我那位专家朋友的玩笑，也不无道理。

然而在本人看来，这《金瓶梅》“壸奥”之误，还不只于脂砚斋的笔误。自从发见脂砚斋这条批语，许多专家学者就说《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祖宗，有些人更把《金瓶梅》的“壶奥”吹上天了，说《金瓶梅》如何了得，简直比《红楼梦》还经典。

那么，《金瓶梅》的“壸奥”到底应该怎么讲？用现代文论的观点来看，这个“壸奥”也是不可小瞧的。《金瓶梅》是中国第一部由文人个人创作的长篇小说，开启了文人直接取材于现实社会生活而进行独立创作长篇小说的先河。同时，《金瓶梅》在创作方法上发展了中国传统的写实，在故事情节的推进中注入了大量的细节描写，这是在《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聊斋志异》、《儒林外史》等古代小说中没有的，是中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发轫之作。它在16世纪就出现了，跟西方现实主义小说产生的时间差不多，甚至更早。这当然很了不起。

曹雪芹写《红楼梦》确实是学习借鉴了《金瓶梅》的艺术手法，却是更加发展了。如果在思想艺术品味上把《金瓶梅》和《红楼梦》等量齐观，甚至说它比《红楼梦》还伟大，那就未免有失偏颇了。理由是明摆着的：

其一，就思想倾向而言，《金瓶梅》的写实仅限于暴露，它通过对兼有官僚、恶霸 、富商 3种身份的封建时代市侩势力的代表人物西门庆及其家庭罪恶生活的描述，暴露了北宋中叶社会的黑暗和腐败，虽然具有较深刻的认识价值，但缺乏审视、思考和批判精神，而《红楼梦》却于“细致的描述人物生活、对话及家庭琐事之于世情”的写实中喻涵深刻的人文批判和精神启蒙，“让人能看到点希望”（毛泽东语）。《红楼梦》所达到的思想高度远远超过《金瓶梅》。

其二，就艺术性而言，《金瓶梅》确实注意到人物的个性化，但人物性格的典型程度，就根本没法和《红楼梦》相比。别人不说，我们但拿西门庆和贾宝玉相比，就高下立决。西门庆当然算个人物，他的个性也可谓超群拔类，也能折射社会环境，但这样的恶棍淫棍古今都有，有什么新意呢？可贾宝玉就不同了，他是封建社会的叛逆，是具有人文启蒙意识的新人！曹雪芹塑造的这一典型人物形象，简直和《红与黑》里边的于连有得一比。再说，潘金莲的丑和金陵十二钗的美相比，其审美（也包括审丑）价值也有天壤之别。曹雪芹才真正懂得了人物性格典型化的“壸奥”，而兰陵笑笑生只不过刚入门而已。

其三，就文品而言，《金瓶梅》就更没法和《红楼梦》相比。现在许多人认为《金瓶梅》里大尺度淫秽描写不碍事，说什么真正露骨的地方只有几万字，份量不重，不影响说正事。有的甚至认为文学作品可以这样写，把《金瓶梅》当作性解放、文学思想解放的老祖宗，以至于80年代出现的一些颇有份量的作品，都大写特写性细节，后来形成了所谓“下体写作”的浪潮，这实在是很失格的事情。殊不知，世界上古往今来凡是有品位的经典作家作品，有谁是如此下流不堪的呢？何况《金瓶梅》里描写的根本不是什么性爱，完全是展览淫荡和作践玩弄妇女，毛泽东说的“不尊重妇女”的问题实在是太严重了。这当然会严重降低作品的品位，把它捧为文学经典之冠，中国人的颜面如何过得去？

脂砚斋把《金瓶梅》的“壸奥”误写为“壶奥”问题不大，但把这把壶吹上天问题就大了。而像我那位专家朋友讽刺的那样，把这把壶当“夜壶”，那就更不应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