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山羊胡有什么说法_留山羊胡的讲究

文：张宗龙

在我们小时候，山东鲁南一带的农村有一个习俗，就是好多人家会让家里的小男孩留“羊胡子”。当然羊胡子不是真的留胡子，而是在小男孩后脑勺处留一小缕长头发，有的扎成小辫，有的自然生长。留这羊胡子干啥用呢，要等到男孩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割下来拿到姥娘家，换回姥娘家一只山羊，故称羊胡子。

打从我记事起，就记得后脑勺扎有一个小辫子，大概有一拃多长（20公分左右），在后脑上撅拱着。当我知道留这个羊胡子并不好看的时候，就一直嚷嚷着要把它剃掉。但爸爸说等到姥娘家的羊牵回来，杀了吃羊肉、喝羊汤的时候，我还是禁不住馋虫的勾引，将它留下来了。

我们小时候农村生活比较清苦，女孩子长大了是要嫁到别人家的，男孩子却可以成长为家里的壮劳力，能接过父母生活的接力棒，所以男孩子从小更被宠爱一些。在自己家里受宠爱，到了姥娘家自然也受重视，但那时候的农家无法用别的物品表达这种宠爱，家家都穷，能吃饱就是好日子，哪有礼物送呢？但那时家家是可以养几只羊的，养羊比较省时间，也省饲料，每天牵出去放一阵或割草喂就行，成本比较低。给自己的外孙子送一只羊作为礼物，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小时候的我们最爱走姥娘家，其他亲戚再亲再近一般一年也就走两次，一次是过年走亲戚，一次是过麦走亲戚，平时难得走动。但走姥娘家不受限制，想去了就去，高兴了就住几天，感觉到姥娘家和在自己家一样。我们村的娄来新姥娘家和我姥娘家在一个村，他只比我大两岁，我就叫他新哥。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平时疯玩就在一起，拾粪、割草也在一起，有了姥娘家这层关系，我们俩比其他伙伴更亲一些。有时我们俩玩的正起劲，新哥突然提议，走姥娘家走，我们便蹦跳着上路了。

姥娘家离我们家几里路远，如果走山路，中间只隔了一个叫马山头的村子。这个村子现在已被整成平地，整村搬迁到界河镇的安居小区了。那时的山路不好走，从我们村家后的小路走过去，一路少有人影。过了马山头再往北，沿着一条清澈的小河沟逆河而上，河两边长满了青青的芦苇，开着烂漫的山花。我们俩边走边玩，有时下到河里摸一些小鱼小虾，有时抓几个小蝌蚪，常常把鞋弄湿了光着脚丫子走到姥娘家。

及至到了村里，有时就把姥娘打个措手不及，他们又惊喜又慌乱地给我们准备好吃的。那时的农村谁家也没有零食水果一类的东西，如果过了饭时，姥爷就会到地里挖几个芋头回来煮了让我们吃。如果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姥爷就会领我们到东山上摘山枣子解馋。路上碰到熟人，他们就会揪着我和新哥后脑上的小辫打趣，说小孬种又来了?羊胡子什么时候绞？这的我们脸红起来，仿佛我们真是孬种一样。

有时舅舅们来赶界河集，会路过我们村子，他们通常赶集会挑一担芋头去卖。那时山里能挑到集上去卖的好象也只有芋头。他们那儿的山不象别处的山有无穷的土特产，既采不来人参、灵芝一类的高档补品，也没有蘑菇、木耳一类的乡土山货，他们那儿的山地上只产芋头。舅舅在村里碰到我，就会抓住我的羊胡子说，喊舅舅，喊一声给你一块芋头。我那时亲情观念还比较淡，既不知道把舅舅让到家里喝杯水歇歇脚，也不会为了一块芋头喊舅舅，常常是挣脱了舅舅的手，一溜烟跑远了。我就是害怕他们揪我的羊胡子，喊我小孬种。

待男孩子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就要剪下羊胡子，去姥娘家兑现那只养大的山羊了。这通常还要有个仪式，把羊胡子剪下后，用红布条包了，带上一份礼物，领着男孩子到姥娘家。姥娘家则要隆重地盛大席待客，然后牵出那只养了几年的山羊，在羊尾巴上也拴上红布条，有的还要羊背上刷上红色的颜料，亲手交给自己的外孙子。其实那时家家都不富裕，姥娘家的生活也不宽绰，为了提前准备回礼的羊，往往提前一两年就买来小羊羔在家里养大。我后来就想，这种特殊的仪式，是不是就是书上写的为儿童举办的成人礼呢？割掉了从小留的羊胡子，换回来姥娘家一只山羊，就意味着儿童已长大成人了。只是这成人礼要让姥娘家举办，而姥娘家毕竟是亲戚啊，怪道舅舅们爱说我们是小孬种呢。

用羊胡子换回来的山羊自然是舍不得杀的，小时候大人承诺的吃羊肉喝羊汤根本兑现不了。那只山羊那么可爱，我们也便多了一份额外的差使，每天牵着放羊割草，也和自己的伙伴比谁的姥娘家给的山羊好看。如果给的是小母羊，用不了多久，就会下一窝可爱的小羊羔。

这其实也是一种亲情的延续，姥爷姥娘、舅舅妗子，都是十分的心疼外孙或外甥的，那种亲情是真心的。通过留羊胡子这种习俗，培养的就是孩子对姥娘家的这种亲情延续。一缕别致的羊胡子，让我们传承着母亲那一支浓厚的亲情，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永远记着姥娘家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