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卢鹤绂这个人_卢鹤绂生平事迹

九十年来，广西大学栉风沐雨、筚路蓝缕，弦歌不辍，薪火相传，西大今日的办学成就建立在无数先贤呕心沥血砌就的基业之上。广西大学在建校90周年之际，特推出“历史名人在西大”系列文章，介绍不同时期对西大发展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代表性人物，展现不同历史阶段的教育者为西大发展进步所作的艰难探索。

卢鹤绂：著名核物理学家

1943年2月19日，一位青年才俊来到位于桂林雁山园内的广西大学。他的到来，为这所学校的历史留下了不得不书的篇章。

五十五年后的1998年8月30日，美国学界在已安放了美国前总统老布什浮雕的休斯敦第一浸信会教会学院，为这位已故中国科学家举行了铜像安放的揭幕仪式。在美国主流社会，可以看到美国人为中国古代教育家孔子竖的铜像，为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家孙中山竖的铜像，而为中国现代科学家竖铜像的仅此一例。2004年6月17日，这位科学家的母校——美国明尼苏达大学为纪念他诞辰九十周年，在校园里为他的铜像举行了隆重的揭幕仪式，这是美国主流社会为他竖立的第二座铜像。在中国十一位“两弹”元勋中，七位曾经是他的学生，他的名字叫卢鹤绂。

卢鹤绂，字合夫，1914年6月7日生于沈阳南苇行胡同18 号。山东掖县梁郭镇卢家瞳人，其父卢景贵，1913年冬公费去美国伊利诺大学机械工程系留学，1917年毕业并获机械科学学士学位，随即到普杜大学读硕士学位，是一位爱国的铁路工程师、天文学家，对卢鹤绂的影响很大。

一位装束奇怪的胖子出现在海关

1941年10月31日，一个装束奇怪的胖子出现在香港启德机场。海关人员好奇：香港这个时间还不至于到穿大衣的分上，他们让胖子把大衣打开，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插袋和书籍。而这个胖子正是卢鹤绂。

原来，卢鹤绂夫妇准备在启德机场乘飞机前往广东东北部南雄。但按照机场的规定，每个人只能携带二十公斤的行李，而卢鹤绂千方百计从美国带回来的书籍资料就远不止这个重量。他只好让夫人在大衣的内衬缝上一排排插袋，把书籍全部插进插袋里。瘦子卢鹤绂顿时变成了一个大胖子。

海关人员问清原委后，对这位“只走私科学资料”而“不走私黄金珠宝紧俏物资”的留美博士肃然起敬，破例放行。

抗战时期，为避日机轰炸，中山大学已疏散离开广州。11月2日，经过长途颠簸的卢鹤绂夫妇到达中山大学所在地——广东重镇坪石。

迁至粤北的中山大学，条件究竟有多艰苦呢？曾经目睹中山大学师生生活的朱兰修老人回忆说：当时战争年代，不管老师还是学生，食物都以小米饭、时令蔬菜和野菜为主，很少沾荤腥。师生们与当地农民一样，洗澡和洗衣服都在武江河里，男女生分别在河里上下游的不同区域，也有学生因为下河洗澡而不幸溺水。

卢鹤绂居住的西厢房没有电灯也就罢了，雨天屋外到处是积水。白天苍蝇成群，晚上蚊子结队。就是在这样极端艰苦的环境下，卢鹤绂于1942年4月利用业余时间，撰就《重原子核内之潜能及其利用》一文，几经周折，发表于1944年在重庆复刊的《科学》杂志上，这是第一次在国内全面介绍核裂变的实验发现和理论认识及其大规模利用的可能性。

此时的中山大学地处粤湘交界的铁路边，是日军打通湖南至广东铁路的必经之路，学校不得不做好撤入深山躲避战乱的准备。

正在这时，在燕京大学读书时的同班同学施彦博路经坪石，卢鹤绂向他介绍中山大学的困境。施彦博建议：“如果要到深山躲避战乱，倒不如先去广西大学任教，广西大学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知意下如何？”卢鹤绂当即点头表示同意。很快，广西大学校长高阳的聘书就送到了卢鹤绂手上，他被正式聘为广西大学理工学院数理系教授。

避战榕江，教授感动土匪

1943年2月18日，卢鹤绂偕夫人吴润辉，怀抱刚出生七个月的长子卢永强，乘火车离开广东，次日抵达桂林，再转乘烧木炭的学校交通车南行，来到广西大学所在地——良丰圩雁山。

毕业于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广西大学理工学院数理系主任郑建宣赶到车站迎接卢鹤绂，并设宴为卢鹤绂一家洗尘。饭后。卢鹤绂一家被安排在新建的数理馆的教室中暂时住下。不久，学校新宿舍建成，卢鹤绂一家移至号称“岭南第一名园”的西林公园内学校新建的宿舍子实楼中。这一时期，中央研究院物理研究所也搬到了雁山。所以，卢鹤绂在广西大学教学期间，与丁绪宝、丁西林、施汝为遇识，成为至交好友。

从西大毕业的陈太一院士后来回忆说：

卢鹤绂教授1936年毕业于燕京大学，赴美留学，1940年获博士学位，在美国被誉为“第一个称原子的人”，为了为抗战效力，即越洋归国，初在坪石中山大学执教，听说住在当年伏波将军马援之破庙中，生了大儿子。因时局不稳，转来西大，教我们量子力学，和我们同班听课的林副研究员经常对他赞叹不已。卢先生的夫人在美国留学时学的是护理学，在西大校医院任护士长，工作很忙，他们家住在校园里一幢二层楼中，生活非常艰苦。记得有一次我去找卢先生，只见房子里十分乱，卢先生正在备课，用皮带把他的大儿子拴在方桌的一条桌腿上，让孩子只能在很小的范围活动。因为他们夫妇经常不在家，不得已只能用这种方法来看护幼儿……

当然，那时的广西大学也有让卢鹤绂很高兴的事情。尽管是战火纷飞的岁月，学校还能采用内燃机发电，校园有电灯照明，卢鹤绂可以用上明亮的电灯，在夜里备课。

卢鹤绂在广西大学给二年级的学生讲授力学，同时给四年级的学生讲授量子力学和近代物理。

战争年代的广西大学，上课是十分不容易的，特别是在雁山那个地方。师生们都是在岩洞里上课，那个时候每班仅仅有十多个学生。敌机来轰炸，大家就躲进防空洞，敌机飞走了，大家又继续上课。卢鹤绂先生上课是很有特色的，有时会用英文讲，讲到高兴的时候，偶尔还会来上几句京剧。六十多年后，曾经在1944年的广西大学聆听过卢鹤绂先生讲授量子力学的物理学家许良英这样评价卢鹤绂：教书清楚，很有才华。

1944年夏天，湘南战火逼近衡阳宝庆一带，学校乃决定疏散，广西大学不得不西迁。自6月28日起，部分教职员及其家属和女学生共三百余人，连同公物图书及重要档案等八十余大箱，先行分批经柳（州）转融（县）。卢鹤绂携家眷挤上了开往柳州的火车。6月30日，全家人到达柳州。因水土不服，卢鹤绂患上了腹泻病，儿子卢永强也发高烧。幸亏吴润辉身体好，忙忙碌碌一边照顾丈夫，一边照顾儿子。同事傅蕴珖闻讯赶来帮忙，请来医生为卢鹤绂父子打针开药。在吴润辉的精心照料下，两人的身体渐渐好起来。

8月11日，卢鹤绂一家随广西大学的同事们一起乘上一艘大木船，由小火轮牵引，沿融江北上。19日抵达融县（今融水、融安），大家上岸后，依次住进了一所闲置的中学校园内。后来因为该校开学，又过河迁入东郭乡的一所民房居住。一个月后，传来了桂林失陷的消息，大家感到融县也不安全了，便一起商议如何逃出虎口。因担心贵州境内匪盗猖獗，学校是否进入贵州，讨论的意见不统一，方向一直无法确定下来。这时，卢鹤绂坚定地对大家说：“我宁死于匪穴，也不受辱于日寇。决心北上入黔，各位意见如何？”

同事们被卢鹤绂的表态所感染，遂同意入黔。卢鹤绂雇来几艘小船，会同徐铸教授全家一起北上。

这天，几只船正艰难地行进在元宝山中时，突然被一伙土匪包围。土匪高喊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危难之际，卢鹤绂挺身而出，与一位青年体育老师一起上元宝山，与“山大王”交涉谈判。经过一番交涉，土匪终于同意带他们去见头领王松林。两人被土匪用黑布蒙上眼睛，送上山里。

在匪穴的大厅里，王松林吩咐手下把卢鹤绂和体育老师的黑布取下来，然后气势汹汹地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上元宝山？”“我们是广西大学的教师，我叫卢鹤绂！我们是来拜山的，目的是希望你们让路，放我们西去贵州。”

“你们为什么要去贵州？”匪首又问了一句。

“日本侵略者进犯广西，学校无法正常上课，广西大学不得不一再内迁。学校为了使学生能够有书念，只好暂时迁入贵州。因为受到你手下的包围阻拦，学校派我们作为代表前来交涉。”卢鹤绂沉着地回答。

“你在学校是干什么的？”王松林见卢鹤绂始终面无惧色，谈吐不凡，便指着他又问了一句。

“我本是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的教师，博士毕业后在美国有房有车有工作。因为祖国遭受日本人的侵略，所以放弃了在美国的工作，回国任教。先在中山大学，现在广西大学，我要为国家培养人才，以拯救我们的祖国……”

匪首王松林听了卢鹤绂掷地有声的陈述，大为感动，马上走下座位，亲自为卢鹤绂搬来一把椅子。王松林对卢鹤绂说：“卢先生能够从美国回来与国人共赴国难，令鄙人十分钦佩，请先生坐下慢慢说。

说完，王松林又给卢鹤绂和体育老师端上了茶水。卢鹤绂喝了一口茶，把他在美国学习和工作的情况讲述了一遍，特别是提到他怎样冲破重重阻力，回到战乱中的祖国，在中山大学和广西大学教学的情形。

听完卢鹤绂的陈述，王松林完全被他的爱国精神所折服。他立即吩咐手下端上美酒佳肴，并亲自把卢鹤绂和体育老师请到上座，给他们斟满了酒，然后端起酒杯，双手举到卢鹤绂面前，说：“你的爱国热情让鄙人既敬佩，又惭愧，鄙人敬先生一杯，以表歉意，还请先生谅解。”

卢鹤绂端起酒杯，与王松林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饭后，王松林将卢鹤绂一行二人亲自送到大门外，并弯腰向卢鹤绂深深鞠了一躬，说：“卢先生，我为手下的无礼再次表示歉意。”

卢鹤绂握住王松林的手说：“希望你们能够多做一些对国家、对民族有意义的事情。”

王松林应了一声，便拿出几面三角会旗，送给卢鹤绂，说：“先生下山后，将此旗插在船上，可保先生一行人平安到达目的地。”

卢鹤绂回到被围困之地，令旗一举，众匪纷纷撤离。同事们围上前去，将卢鹤绂高高举起。

插有三角会旗的小船，沿江向西进发，各地土匪见之一律避让，秋毫无犯。

这一段戏剧性的遭遇，过去只有在小说或电影里见过，没想到发生在西大搬迁的路上，发生在一个科学家身上。

卢鹤绂率队入黔，经过了一滩又一滩。滩上是湖，四周却是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每上一急滩时，卢鹤绂都帮船家撑船，有一次竟不慎将金丝眼镜打落水中，望着急流，卢鹤绂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去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船行一个多月，终于到达苗民之都榕江城，卢鹤绂照料妻儿上岸，然后四处联系住所。由于榕江城突然涌进许多人，住房成了大问题，几经周折，他们联系到一所中学的校园，暂时住了进去。

十多天后，广西大学的教职工大队人马，正式在榕江城安顿下来。

迁入榕江的广西大学，条件之艰苦，非一般人所能够想象。学校经费汇款未到，当时贵州会馆、两湖会馆及个人共募捐稻谷两百担、法币二十万元予以支援。由于物资奇缺，通货膨胀，教职工收入微薄，仅能够维持最低生活。电机系主任裘献尊教授贫病交加，裘夫人只好在宿舍门口摆卖汤丸。榕江城内连烧火的柴也买不到，卢鹤绂的妻子有时也不得不在附近的小山上拾些柴草。

家中口粮频频告急，大学教授的卢鹤绂居然也在学生宿舍中山公园摆起地摊，来解决家中断炊之苦。他把一支心爱的自来水钢笔卖给了国民党的一个团长，后来又陆陆续续卖掉了长筒套靴一双、盥洗用具一袋，旧衣物、夫人采集的中草药、卢鹤绂自己抄写的英文科技资料。偶尔，卢鹤绂还会代人写家书和状子。

在艰苦的条件下，卢鹤绂还是热情栽培青年。虽然学生不多，但他仍然坚持认真备课，他讲的物理课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也恰恰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里，培养和磨炼出一批优秀的学生，如陈太一、赖洲任等。

1945年元旦的晚上，卢鹤绂应广西大学师生们的请求，在大操场的露天戏台上，与时任广西大学训导长崔华伍的夫人，合演京剧折子戏《坐宫》。文武场面皆由广西大学的同事们助演。在这战火纷飞的岁月，榕江城突然响起了锣鼓声，戏台上演起了国粹。卢鹤绂的唱腔韵味十足，台下叫好声不断。戏散时，许多观众仍久久不肯离去。

观众席中有专门前来的浙江大学物理系教师丁绪宝。此时的浙江大学物理系也是因为战乱，迁到了贵州湄潭。丁绪宝看到卢鹤绂的生活和工作状况，提出希望他去浙江大学任教。

经过思考，卢鹤绂表示同意前往浙江大学。

离开西大去浙大和复旦

1945年春节过后，卢鹤绂离开了工作两年的广西大学，几经转车，进入浙江大学理学院所在地湄潭。

1955年夏，卢鹤绂进入北京大学中子物理学教研室工作。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张英平，回忆卢鹤绂老师讲课，最大的特点就是生动有趣。夏天天气炎热，学生们不容易集中精神听课。一到卢鹤绂老师上课，讲课生动有趣，引人入胜，气氛活跃；另外卢鹤绂老师还会演戏，有表演才华，有时说一两句幽默话，边说着他也笑了起来。他一笑，露出了金牙，金光闪闪，幽默的内容和丰富的表情，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在这个特殊的群体中，有一位来自江苏泰州的学生，在卢鹤绂先生八十岁生日的时候发去了贺电，摘录如下：

学生自1955年以来深蒙先生教诲，先生授课时语言生动，深入浅出及严谨好学之风，至今记忆犹新。先生教学时学生手记的笔记，至今仍保存完好，它对学生数十年来之教学、科研帮助良深，先生日常之教诲，亦片刻未敢忘也。

这个学生就是如今已故的广西大学校长侯德彭。

1996年10月，卢鹤绂因病住进了上海华东医院。1997年大年初五（2月13日），被美国学者称为中国核能先驱的卢鹤绂先生在上海华东医院与世长辞。

请让我们记住卢鹤绂，这位科学巨匠一生中创立了多项世界第一：

世界上第一个发现热盐离子发射的同位素效应，发明了时间积分法；

世界上第一个精确测量了锂元素的丰度比；

世界上第一个公开了估算铀235费米型裂变反应堆及原子弹、中子临界密度的简易方法；

世界上第一个公开揭示了原子弹的秘密；

世界上第一个发现了硼离子强发射源；

世界上第一个提出弛豫压缩基本方程：“卢鹤绂不可逆性方程”；

世界上第一个发表“用费米气体统计模型估算铀235裂变放出的中子数”；

世界上第一个发表“马赫原理的一个直接检验”。

卢鹤绂先生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美国休斯敦大学物理系主任艾迪· 汉格福这样评价：一个人要得到大家的尊重，通常有两种方式。

第一是在其专业领域获得他人难以超越的成就，第二是具备谦逊和诚实正直的人品。我们可能都认识一些具备这两种特征之一的人，但两者兼而有之的人却凤毛麟角，而卢鹤绂先生正是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