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泰是谁_伏尔泰简介
18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被誉为“法兰西思想之王”
善与至善
什么是幸福?幸福是由若干快乐的感觉构成的抽象概念。柏拉图臆想出本原世界,并提出美、善、秩序、正义等观念,仿佛俗世中人们早已熟知的美、善、秩序、正义等都是不完善的,不过是本原世界的摹本。因此,按照他的说法,哲学家们讨论至善,就像化学家相信世上真有点金石而疯狂地到处寻找一样。然而,这种空想推论却长久毒害着哲学。
人们总是期待无穷无尽的快乐。然而,从人的肉身以及人们生活的目的来说,这种无休止的快乐对人类都是有害而无益的。饥饿时饱餐一顿会非常快乐,但暴饮暴食则会伤害肠胃,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快乐可言;终日贪恋情欢、纵欲无度,也会有损于身体。无节制的寻欢逐乐终会使人亡于欢乐。
幸福源自生活中散见的若干个快乐的感觉,而若要寻求接连不断、新奇刺激的幸福,那么地球上无疑是没有的。
将人的境遇、财富、权势、荣誉等称做幸福,也是一种误解。一个人有权有势,却不一定幸福;另一些人虽然很穷,却可以在河边轻快地哼着歌儿洗衣服。
幸福因此也是相对的。只有在特定场合、特定情况下,抛开其他因素,才能比较两个人的命运,或者判断一个人当前是否快乐。超出这个范围就失去了标准,因为并不存在称量欲望和幸福的天平。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在吃一只竹鸡时所体验到的幸福快乐比一个腹肠绞痛的人更多。
梭伦(古代雅典立法家和诗人,古希腊七贤之一)说过,一个人幸福与否,只有在他死后才能盖棺定论。然而,纵然人的一生中会遭遇无数幸福和痛苦,但这一切在一个人将死之时又有什么意义呢?
幸福的空气在人世间如此稀薄,而至善在这世上就仿佛一个巨大的空想。自古哲学家们就对这个问题争论不休,在我看来,这就像一帮穷困的人在讨论点金石一样可笑。
至善是每个人都各行其善,行事遵循一定的原则。人有善恶之分,善与恶是人性的两个极端,二者又是转瞬即逝的。至善和至恶都不过是空想而已,没有什么快乐和痛苦是纠缠一生的。
道德、健康、财富、快乐四个因素都具备就能称为至善吗?一个人若身体健康,富可敌国,但却品行败坏,那么即使他快乐无忧,也会令人耻笑。因此,德行是一种区别于善且超越善的品德,它与个人的痛苦或幸福无关,是一种值得秉持一生的义务。
论物质和道德之善恶
关于善与恶的争论古已有之。从琐罗亚斯德(约公元前682—前551,伊朗先知,拜火教创始人)起,人们就对罪恶的根源问题争论不休。为了解释善恶,人们幻想出两个本源(即创造光明和黑暗的人)、潘多拉的盒子、夏娃的苹果等故事。摩尼教派(为公元3世纪由波斯人摩尼所创立,采取琐罗亚斯德学说及基督教义)用光明和黑暗来形容善与恶。摩尼教派的学说虽然很古老,却不尽合理。第一个辩证法专家培尔(并非第一个哲学家)就曾指出,让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承认摩尼教派的善恶二神是多么艰难的事。
基督教神学家们对于善恶起源的解释也不能令人信服。信仰无私、善良而公正的上帝的基督教徒,如何解释上帝创造了人类,却又把人类推入了罪恶的深渊,然后待他拯救呢?人们每每谈及这些问题,都会陷入无止境的矛盾中。我们按照自己的意愿给上帝加上人的属性,然而,人类的正义、善良和明智并不是上帝的属性,这些属性即使被无限扩大,也终究不会属于上帝。对于上帝来说,并没有所谓的善和恶。
物质方面的恶莫大于死亡。然而人能永生不死吗?人若永生不死,那么就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不进食、不生长,始终保持一种恒定的状态。然而只要稍微加以研究,就知道这是矛盾的。如果人们的机体是不朽的,那么动物也必然不朽。人们日日都得进食,而世界上的食物是有限的,并不足以为这些不朽的生灵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这一命题无疑是矛盾的。
真正有哲学思想的人都会意识到死亡的必然性,并且死也并非上帝对人类的惩罚,死并不是错误的或不公正的事情。
人终究会死,痛苦和死亡在人的一生中是必然的。人快乐时会笑,反之会流泪,这种感觉是天赋的。人若没有感觉就像人永生不死一样矛盾。
痛苦是生命中一切感觉的发端。痛苦可以提醒我们保护自身,同时也激发我们去追求和享有快乐。如果一个人感受不到痛苦,也就没有任何快乐。因此,痛苦和死亡一样,对于人生是有必要的,它并不是上帝对人类的捉弄或惩罚,也不是一种错误。
古今讨论道德上恶的著作虽然比比皆是,但实则是谈论物质上的恶。显然,我们无法对上帝作恶,对于上帝而言,无所谓道德上的恶。
道德上的恶莫大于战争。战争会带来种种罪恶:造谣诬蔑、背信弃义、抢掠蹂躏以及痛苦和死亡。然而,人类的无休止的自相残杀与动物的搏斗有区别吗?在上帝看来都是一样的。战争似乎是所有生灵的血液中蕴含的自然动力驱使的后果,因此,战争似乎是必然的。然而,人们在拥有永恒的愿望和情欲的同时,也必然被抑制这些愿望与情欲的法律所支配。正当我们在为一些不值一提的琐事争论不休时,宇宙遵循着永恒不变的规律运行着。
一切皆善
何谓“一切皆善”?如果一切皆善,那么世界上每个人就该因此而快乐知足无忧无虑了吧?但这显然是一种愿望罢了。按照柏拉图的说法,上帝原本创造了最完满的世界,但是由于人类自身的堕落导致了这个世界的衰败。这似乎与基督教原罪的教义相抵触,但却不影响它被不少基督教哲学家所认同。莱布尼茨(1646—1716,德国著名科学家及唯心主义哲学家,曾与牛顿同时创立微积分。早年赞成机械唯物主义,晚年形成了他的客观唯心主义学说)在他的《神正论》中也赞成柏拉图的学说。
然而,《新约》关于这个问题的解释对我们毫无启示,那我们便只有假装糊涂下去了。
人类因偷吃了禁果而饱受折磨。上帝既然创造了人类,却为何又把恶行和苦难降临到人间?上帝安排人类受苦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对此,恐怕莱布尼茨也无法解释。
上帝为什么会允许有恶的存在呢?拉克坦斯教父如是说,上帝给我们恶的同时,也给我们明智,以便获取善。
恶的根源就像无底深渊。因而,哲学家们只好求助于两个本原。在柏拉图以后,基督教诺斯替派主要代表之一巴西里得认为,上帝把世界交给了天使来创造,但这些天使过于笨拙,于是就创造出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但无法想象上帝为何会把世界交到一个没有经验的建筑师手里呢。西门(《圣经》中十二使徒之一)已经预感到会有类似反驳,于是便说这些天使因此而受到了惩罚。但天使即使受罚世界不是同样糟糕吗?潘多拉的魔盒也并未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它向人世间释放了无数的罪恶,唯独把希望留在箱底,但这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比喻而已。
大名鼎鼎的博林布鲁克(1678—1751,英国政治家和自然神论派的哲学家)阁下在他的著作中写道:“自然的美源自诸多矛盾的对立面,万物的和谐又产生于一种永久的搏斗。”然而,这不过是证明事物皆受永恒不变法则的支配。谁不知道老鼠被猫吃掉,猫又怕狗等类似的事情呢?所谓一切皆善,不过是一条物理学规律的推论而已。
蒲柏在论述“一切皆善”时说,恶是不存在的,即使有个别的恶,它也构成了普遍的善。多么可笑啊,我们能想象由病痛、罪恶、痛苦和死亡构成的所谓普遍的善吗?
蒲柏说:“上帝对于一位英雄与麻雀的死亡、一个原子或千万星球同归于尽、一个肥皂泡或一个世界的形成,都是用同样的眼光来看的。”
沙夫茨伯里阁下说,上帝是不会为一个微贱如人的动物改变那些永恒的规律的。然而,这个微不足道的动物至少有权利谦逊地呼喊,呼喊着希望了解这类永恒的规律为何不是为每人的幸福而制定的。
“一切皆善”多像一个可悲的寓言!它将上帝表象为一位残忍的暴君,为了所谓的和谐,用成千上万人的饥荒、泪水甚至生命作为代价。
根本没有什么“一切皆善”的世界存在,善恶问题也永远都是一个谜。对于支配我们的命运,我们似乎仍然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