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勋复辟后晚景怎样,张勋复辟历时多长时间
1917年7月1日清晨,随着张勋进宫,奏请溥仪复位,北京城内一片“喜气”,家家户户挂起了黄龙旗,从前倒闭的龙旗店纷纷重新开张,一时生意红火,供不应求;成衣铺里的裁缝们全都忙碌起来,争分夺秒地赶制大清袍褂;估衣铺里,再破再旧的前朝衣裳,也有人高价疯抢;戏装铺更是一早就被遗老遗少们踏破门槛,抢购一空······耳闻目睹这一切,是妄人亦是愚人的张勋,自以为“复辟大业”已经大功告成。
他不知道,荒诞虚幻的肥皂泡注定会迅速破灭,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向他袭来。
仅仅过了一天。
7月2日,黎元洪断然下令罢免国务总理李经羲,任命冯国璋为代理大总统、段祺瑞为国务总理,同时命令段祺瑞出兵讨伐“辫子军”。
消息传来,举朝哗然。
张勋有些眩晕,他没有想到黎元洪竟这样硬气,敢公然和他叫板;更没有想到冯国璋、段祺瑞会如此厚颜无耻,昨天还暗自支持“复辟”,今日就跳出来,将他卖得干干净净。
7月3日,冯国璋与段祺瑞联名通电,痛斥张勋倒行逆施,阴谋复辟,同时列举张勋八大罪状;同日,段祺瑞拿出北洋猛虎的威势,在天津马厂组成“讨逆军”,通电讨伐罪魁祸首张勋。
此时的张勋,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张牌,那就是自己24营的辫子军。为了顺利控制京城,在大搞复辟的前夜,张勋曾电令人在徐州的心腹张文生“速送24盆兰花到京”。所谓“24盆兰花”是他们之间事先约定的密语,暗指24营“辫子军”。
就在张勋急盼之时,有人来报,24盆兰花已到。
张勋定睛一看,“24盆兰花”竟然真的就是24盆兰花,那张文生竟然在关键要命的时刻,背叛戏弄了自己。
张勋崩溃了,随之而来的就是黑云压顶。
7月7日,“讨逆军”逼近京城,“辫子军”统领之一李辅廷被段祺瑞收买,所部2500名“辫子军”不战而降。与此同时,原定为奥援的驻廊坊、丰台的两个旅,与“讨逆军”串通一气,拒不听从张勋的调遣。更让张勋以及复辟小朝廷感到惊惧的是,“讨逆军”竟然发动了中国军事史上的第一次空袭,朝紫禁城一角扔下了几颗炸弹。
7月9日,“讨逆军”包围了京城,张勋只剩下统领苏锡麟及所部1500“辫子军”做困兽之斗。由于南河沿张府距离东交民巷使馆区极近,段祺瑞不敢大肆开火,只好采取分化瓦解的方式,于9日到11日先后三次分别派苏锡麟的拜把兄弟、长亲进行收买,但苏锡麟钧不为所动。
7月12日,“讨逆军”从三个方向包围了南河沿张府,与“辫子军”开火对峙。在不绝于耳的枪炮声中,张勋身着大清朝服,外套黄马褂,稳坐正堂,巍然不动。
此时的张府,只有大姨太邵雯及其子女守在张勋身边,其他姨太太及子女已全部避居到荷兰使馆。
幕僚们见劝说无用,只好请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出面,与荷兰公使贝拉斯疏通,请他出面解救并护送张勋。由于张勋一向对德国人态度友好,在德国人的支持下,贝拉斯派出两名荷兰人,与一名德国人一起,在吴炳湘的带领下,穿过张府外苏锡麟的防线,最终将张勋架进了驶向荷兰使馆的汽车。
至此,12天的复辟闹剧偃旗息鼓。
7月17日,北洋政府下达了对张勋、康有为等复辟分子的通缉令。段祺瑞因为利用张勋复辟驱逐黎元洪的伎俩已被世人识破,不得不接受徐世昌“穷寇莫追”的意见,对张勋“通”而不“缉”。
此后,为了恐吓那些尚在蠢蠢欲动的复辟党人,段祺瑞一方面提出要求引渡张勋,另一方面又放手让外交部门与英法公使商议,促使荷兰将张勋交给法国,由法国将其流放到印度洋马达加斯加附近的法属雷佑宁岛上。
对于“流放”议案,张勋并不担心,因为他手中掌握各省督军、段祺瑞、冯国璋等人赞成复辟的往来书信共72件证据,虽然最重要的各省督军签名支持复辟的“黄绫缎”已被冯国璋耍手段,以20万大洋从万绳栻手中弄走,但剩下的那些书信,仍足以对段祺瑞、冯国璋形成震慑。
一方虚张声势,一方胸有成竹,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桌底交易。段祺瑞、冯国璋放弃流放计划,同时签名保证张勋及家人人身和财产安全,张勋将“证据”全部交出,从此不问政治,归隐寓所。
1918年春节前,实际已恢复自由的张勋,携一家老小迁进其把兄弟“小德张”在北京永康胡同的大宅子。1918年10月,刚刚出任大总统的徐世昌下达了对张勋的“赦免令”,只是这道迟来的“特赦令”一直被内阁总理钱能训扣着不放。
为此,张勋的心腹商衍瀛找到钱能训的亲信张寿龄,询问特赦令扣压不发,有几个意思?
张寿龄说,钱总理刚来北京,很多事情需要料理,比如他最近忙着购宅子,正好看中了一套,需要三万多大洋······他最近太忙了,所以没有时间处理那个赦免令。
商衍瀛听了,连忙去找张勋大太太曹琴。这曹琴是张勋的糟糠之妻,也是张勋的贤惠之妻。在张勋执意闹复辟的时候,她不仅奉劝丈夫当心有朝一日成了掉脑袋的“平肩王”,而且在关键时刻派堂侄张肇持三十万银票南下广州见孙中山,一方面表示张家是支持国民革命的,一方面为张家寻求后路。
得知钱能训想“讹”张家三万大洋,曹琴毫不吝啬,当场拿出四万大洋,只为一脚踢开绊脚石,买丈夫买来周全平安。
果然,钱能训拿了多出一截子的四万大洋,不仅快速发表了张勋的赦免令,而且还发还了张勋在北京和南昌的两处房产。
就这么,张勋终于全须全影,正大光明地上了岸,着了陆。
纵观历史,如张勋这般境遇,那是十分罕见的,因为墙倒众人推,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世道人心。张勋之所以墙倒之后,无人前来推墙,落井下石,不是因为他遇到了怎样的好人,而是他的秉性为人挽救了自己。
张勋这个人,身上最鲜明的一点,就是忠义,即便干下复辟这样倒行逆施的丑恶事,世人也只觉得他是愚忠,并不把他当作十恶不赦的罪人。
说到张勋的忠义,有人说他是赤子,有人说他是任侠,还有人说他是铁铮铮的汉子。
张勋能赢来这样多的说法,都是有根源的——张勋发迹后,对早年当书僮时的老主人许振礽及许家少爷,以及塾师刘老先生及后人,从来都是关照有加;对待老上司更是如此,想当年广西提督苏元春遭人排挤诬告,被押至京城,定为死罪。那些多年的老朋友怕受牵连,不敢出来替他说话,只有张勋诚心为老上司奔走,拿出纹银几万两,四处打点,跪求庆亲王奕劻,最终救了苏元春一条性命。
对于满清朝廷,张勋更是将“忠义”拔高到了令人感叹侧目的程度。早年,他为慈禧站岗,通宵不歇,痔疮犯了,血浸衣裤,也不容他人替代自己。那脖颈后面拖着的辫子,无论时代怎样变迁,他都拿命护着,起初世人是嘲笑,后来嘲笑就变成叹息,熊希龄就赞过他“不移宗旨是英雄”。
此外,张勋的家乡观念极强。发迹之后,他给家乡赤田村每家都送了一座大瓦房,定期发放粮米油盐、棉衣蚊帐;在京求学的江西籍学生,人人都送一笔奖学金;京城的“江西会馆”、“南昌府会馆”、“奉新会馆”,他向来是主要的捐助人;归隐之后,进步青年只要有难,他一准拔刀相助,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方志敏,还有新中国成立后首任江西省省长邵式平等等人物。
忠义之人,往往都是大写的君子。
但到了张勋这里,常规又被打破了,就像他不在乎去做逆贼一样,他对成为端坐堂上的君子也不感兴趣,难怪有人形容他头上有恶角,抛开忠义,其实是个奢靡乖张的浑主。
据说,张勋酷嗜江西风味,食不厌精,喜欢“西瓜盅鸭”、“翡翠粥”等菜肴。一个叫来喜的丫鬟,为了钳干燕窝,把眼睛都累瞎了。
张勋的四姨太王克琴也曾愤恨地揭露,“(他)有酣睡在女人身上的怪癖,稍微一动即予脚踢手打,甩下床去。”
在民国那样一个乱世,各种妖魔层出不穷,像张勋这样的浑主,并不扎眼,所以无人指摘。
但天道并没有绕过他,报应最后落到了他的儿女身上。
1920年6月,张勋举家迁往天津,住在英租界巴克斯道西口的豪宅里,名为寻求安宁的环境,实则是为了节省开支。
坊间有一种说法,说由于幼年的苦痛经历,张勋很重视经商,投资经营的电影公司、银行、金店、工厂、商店等企业,有七十多家,据估计,财产近6000多万。
巅峰时期,张勋确实巨富,但乱世投资也不易,后来就像缸破了,张家投资亏损不少,以至于有坐吃山空的感觉,要从京城搬到天津,以节省一部分开支。
乱世枭雄张作霖与张勋是儿女亲家,眼见亲家有坐吃空山之难,张作霖很讲义气,他先是向徐世昌提议,恢复张勋长江巡阅使以及安徽督军的职位,而后又亲自赶赴天津,劝张勋重新出山。
张勋懂得张作霖的仁义苦心,但大事已败,清廷已覆,他终究迈不过死忠这道心坎。
张勋对张作霖说,复辟不成,我心已死,如何还能过问政事?我倒希望你关照一下我那老部下张文生,他现在还是徐海镇守使。
失势了还想着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兄弟,张作霖听了,不由地敬佩,很快将事情办了,将张文生扶上了安徽督军的宝座。
张勋见张作霖真心买账,倒是不客气,之后他又将心腹随员商衍瀛、苏锡麟、金梁等人统统推荐给了张作霖。
1921年,张勋原来的七辆汽车已经减少到三辆,张作霖知道后,没有询问张勋意见,便将他任命为热河林垦督办,想让他有一份俸禄可吃。可是张勋生性耿介,不愿接受别人的“恩赐”,到底还是拒绝了张作霖的一番好意。
人的一生,越是传奇人物,祸福好坏越是没有定数。张勋这一辈子,妄人纵横,倒是不错的,只是他没能想到,人生的最后,灾祸竟会一股脑地向他袭来,实在是太惨了。
张勋好色,晚年最宠爱的是四姨太王克琴。王克琴是戏子,是当年张勋从湖北都督段芝贵手里抢来了,遗憾的是,纵使张勋因她抛弃了昔日最爱的三姨太小毛子,末了也未能得到她的真心。
戏子无情。
这王克琴在张勋最失意的时候,竟与张府的一名马弁勾结,卷跑了万贯家财。
此等丑事传开,天津的报纸曾特撰一联来挖苦张勋:“往事溯从头,深入不毛,子夜凄凉常独宿;大功成复辟,我战则克,琴心挑动又私奔。”
张旭性情乖张,还有一少有人知的恶癖,早年间他颇好男色。加之他真正发迹较晚,姨太太多是后来所纳,所以他生子较晚,九男五女均是58岁之后所得。
1923年春天,平淡无奇,却近乎要了张勋的老命。
不知何故,这一年春天刚来,张勋的儿女突然一个个患上了猩红热,一个接一个地夭折在他面前······仅仅一个月时间,他的次子梦洙、三子梦江、六子梦清、次女梦琦、三女梦织、四女梦絅,一共六个孩子全都没了。
老年连丧六子,见到这样的人间悲剧,69岁的张勋心惊肉跳,被打击得元气尽失。
不久,张勋便彻底地病倒了,再也没有起来。
1923年9月12日,张勋病故于天津德租界6号路的张府,留下了三条遗言:
一、死后绝不允许剪辫入棺;
二、将大部分遗产留给清廷(溥仪)复辟之用,妻妾每人可分得1万元,子女每人2万元;
三、死后归葬家乡故土。
北洋军阀,死后留下巨额遗产的不在少数,但像张勋这样,将1000万遗产大部分都留给清廷的却绝无仅有。
此举虽然愚不可及,却也赢得了很多人的敬意。
孙中山就曾这样评价过:“清室逊位,本因时势。张勋强求复辟,亦属愚忠,叛国之罪当诛,恋主之情自可悯。文对于真复辟者,虽以为敌,未尝不敬之也。”
溥仪得知张勋病逝后,甚为悲痛,特别是得知他将几乎全部的遗产留作复辟清廷之用,更是感动不已。溥仪下令,“赏给陀罗经被”、“赏银三千两治丧”、赏给张勋长子张梦潮“乾清门头等侍卫”,后又给张勋“追赠太保衔、予谥忠武”。
1924年8月,张勋的灵柩从张宅起杠,在一支庞大队伍的护送下启程还乡。闻讯赶来为张勋送行的亲友及清廷遗老遗少达千人之多,队伍排出数里之长,张作霖特派一营士兵沿途护送。
11月20日,张勋的灵柩在奉新县城南陶仙岭西峰落葬。
尘埃落定,落叶归根,对张勋而言,这是欣慰的事。
但子女的德性,却让他死不瞑目,又或者说,天道轮回,他所犯下的种种罪孽,子女需以悲剧偿还。
张勋的长女张梦缃是张勋昔日爱妾小毛子所生,长大成人后嫁给了北洋政客潘复的儿子。哪知道,张梦缃一早就不守妇道,没出嫁时就和起士林咖啡馆的茶房有染,两人常形影相伴,同吃同宿。
每逢这个茶房送菜到张家,张梦缃便与他结伴外出。张梦缃的弟弟张梦汾有时看不惯,指点着她的背影说:“姐姐又跟人走了。”
张梦缃嫁到潘家,为人妻为人母后,依然不守妇道。她的两个孩子,原本很争气,双双考上了大学,但因看不惯家母败坏门风,颇为激愤,后来相继都患上了精神病。
张勋的长子张梦潮,更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狂抽乱嫖浪赌,无所不为。上世纪30年代,他曾在天津一赌窟一夜输去位于跑马道的大洋房一幢。
如此挥霍,纵有万千家财也要赔尽。
但张梦潮却乖张而不自知。
他在天津有个姓穆的男佣,时已四五十岁,张梦潮在外厮混,每晚都要他给自己暖被窝,久而久之,穆心怀不满,十分愤怒。
一天,穆不满地问:“为什么要我天天给你暖被窝?”
张梦潮说:“我疑心有人要害我,给我被窝里放炸弹。”
穆说:“你知道炸弹要多少钱?”
张梦潮说:“那还不得百八十块?”
穆说:“你知道你这条命值百八十块吗?”
1948年,张勋原配曹琴病逝。已将家产败光的张梦潮竟打起亡母的主意,听说亡母的棺材里有价值连城的珠宝,他歹意骤起,竟要盗棺,幸亏张家亲友及时发现,这才将他制止住。之后张梦潮更加可恶,因为没能盗得亡母陪葬,他以种种理由阻挠,害得张家老太太多年未能入土为安······
豪门落幕,败家子常有,但伤子害母的禽兽却不多见。
张勋一辈子忠义,留存下来的却是渣滓,这叫他情以何堪呢?
这是妄人的悲哀。
也是天道的镜鉴。